北渚亭書

破碎灯泡之心

【中芥】Go Before the Last Night

中芥新年累计登录第9天。

关键词:龙

本人完全不懂围棋,如有错漏感谢指正。

本企划字数最少的屑,有无聊彩蛋。




     “三·4,小目[1]。芥川七段开局便沉思了十分钟,终于谨慎地走出了第一步。小目开局是很常见的布局手法,樋口三段,您认为芥川七段迟迟不落子的原因是什么呢?”



  “我想是这场比赛对芥川前……芥川七段来说非常重要吧,毕竟对面可是——”电视的画面声音一下子消失了,芥川银猛地站起来,就看见芥川龙之介脸色铁青地站在卧室门口,攥着遥控器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。她已经把电视的声音调到了最小,没想到还是吵醒他了。悔愧交织间她低头不敢看芥川龙之介,只听见他嗓音晦哑地问:“我睡了多久?”




  “两天,”芥川银透过刘海去看他的反应,“天元战[2]已经结束了。太宰先生第四局和您一样……弃权了。”



  

  芥川龙之介在夜色里狂奔,漆黑的外套几乎要从他瘦削肩膀上滑进风里。很难想象一个病骨支离的人能够用这样快的速度跑这么远的距离,像是被鬼追逐,或者正好相反,在追逐已经消散的时光、过去和离开的人。两天前的天元战第三局他直接昏倒在棋盘前,神智即将消失的最后关头还努力向旁边倒以免打乱棋局。本应该暂停到他苏醒后再继续的,但是太宰治提出了异议;谁能违拗名人的意见呢,棋力上位者本来也有决定棋局时间地点的权力。

 



  于是第四局在万众瞩目中开始,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,三社联盟记者和记录员盯着空无一人的棋座发呆。太宰治也弃权了,这在天元战的历史上是从没有过的事情。没有人找得到他,芥川龙之介还在医院躺着,一切像个不了了之的闹剧。

 


  

  远远望去棋院大楼里一片漆黑,进到楼里,走廊尽头的房间还亮着灯,是放棋谱的贮藏室。芥川龙之介平复着急促的呼吸,慢慢走过去将拉门拉开,橘色头发的男人正翘着脚坐在桌子前面复盘,桌上乱乱地摊着几本棋谱、半瓶红酒,高脚杯沿黏着一滴血将落未落。闻声中原中也扭头看过来,对芥川的到来没有丝毫惊讶:“哟,芥川,来复盘吗?”



  复哪一局的盘?芥川龙之介一头雾水,然而知道棋痴中原中也加上红酒约等于不可理喻,此前创下过三天三夜不睡只为想出妙手的可怕记录。他乖乖在对面坐下,看见盘面的一瞬间又跳起来。是天元战第三局,他未完成的比赛。

 


  “你身体好点了吗?”

 

  “在下已经可以下棋了。”

 


  对面的男人看着他,眼神清明,带着隐约笑意,他悲哀地发觉里面含了一点不可说的怜悯。




  作为港黑研究会的骨干成员,中原中也不可谓不是天赋异禀:20岁上便升了九段,差一点点打破最年轻九段的记录;横扫七大战,最近刚卫冕十段[3]头衔,目标是赢得名誉头衔[4]并且在那之前能够躲过产经新闻社的采访。


 

  而他芥川龙之介呢,围棋生涯的光荣洗不掉耻辱,升降十番棋[5]被太宰治打成定先[6]后,没有谁像他一样疯子似的下棋,去俱乐部、大大小小比赛,甚至去接给领导下指导棋的任务。他想赚钱,让银过得好一点;他想身经百战,这样有可能可以打败他的老师。

  



  想要胜利、想要将那人杀死的心情灼烧着他,好像孤独地在雪地跋涉,脚下是冰冻岩浆,要将赤足冻出燃烧的幻象。他执白,胜率一向傲人的,然而遇上那人简直无一点还手之力。即使他拼命挣扎、示弱,试图激怒对方采取非常手段,然而过薄的阵线无形中被化解,左下角出现打劫[7]时,他几乎看到太宰治的嘴角讥讽地勾了勾。



  在运筹计算方面,太宰治几乎未有失过。芥川龙之介从没这么狼狈过,机关算尽也无济于事,局势就此大变了,白龙被黑蚁腰斩,像一条死且僵的百足虫。



  “芥川龙之介君,你的龙被杀死了哦?不如改名叫芥川介吧。”



 

  垃圾话字字剜心,以至于他昏迷期间睡梦都不安稳,他病得瘦成一把骨头,诅咒简直如影随形,要将唯一梗立着的脊梁生生打断。

 


  “专心一点啊,”中原中也“啪”地合上折扇,用扇柄敲他额头,看着小孩丢下手里的白子下意识去捂,“对待围棋要认真!”


 

  兰堂总是这样和他讲,要认真下棋。对弈不仅是攻城略地、对阵厮杀,更像是宇宙中造物:棋子落下是安放一颗人造星星,连结纠缠成光带,缥缈的银河,游龙便御风,像是能撕裂虚空。胜负于他并不很重要,不过是每次自我探索的附带产物,冥思间一生万物阴阳交衡,灵感捉不住,然而看着它飘走也未尝不可。棋痴一说,实实在在契合得很。

 



  但他看芥川龙之介,下棋永远是为外物,说不上汲汲营营,可棋里总透着戾气,对世界警惕审慎也有将其毁灭的疯狂,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。太宰治没教他圆融,整个人也在向圆融的反向走,尖利锋锐最容易摧折,因此他屡屡受挫算得上情理之中。原是轮不到他中原中也管,然而,那次闭关三日恍恍惚惚出来,是黑色头发的孩子搀住他,道一声恭喜中也先生啊。



 

  那便试着渡一回,中原中也想,黑子落在边沿,去引导白棋走正确的路。不知不觉间,窗外开始飘雪了。

 



  上一次和中原中也下棋是什么时候?芥川龙之介有点恍惚,那时他刚刚入段,中原中也刚刚得了应氏杯[8]冠军直升九段,港黑研究会双喜临门,森鸥外大手一挥请所有人喝酒。太宰治照例翘了集体活动,没人在意,芥川龙之介不知道,左顾右盼没等到人,倒是稀里糊涂坐到中原中也身边了。棋手大多海量,似乎杜康真能解忧,发酵的大米经肠道菌群一消化,就能成为什么灵感的神经递质一样。



 

  芥川出人意料的一杯倒了,安安静静躺到了所有人酒过三巡差不多要散摊儿回家的时候,突然一个激灵坐起来喊我要挑战中原先生!新科世界冠军大笑着伸手揉他头发讲,叫我中也就好啦。

 



  哦,芥川打个酒嗝,那我要挑战中也先生!周围喧闹,大多是没恶意的笑声,却也实实在在是笑他不自量力。但是中原中也真肯陪他,棋盘摆好,用的是互先[9],结果芥川上来便落子天元,怎么看都是一副醉样。“小鬼,别太得意忘形啊,”中原中也盯着他看,但笑意可称温柔,“以后路还长着,机会有的是。”



 

  然而两年时间过去,这才迎来久违的机会。芥川龙之介想,那就好好下吧,像明天就要死去一样,拼命地再过最后一晚。

 


END.

  





[1] 小目是围棋盘角部(3,4)或(4,3)位置。在每个角上有两个小目,所以围棋盘上共有八个小目位置。


[2] 日本天元战是日本现有的七大棋战之一,由日本新闻三社联盟(北海道新闻、东京新闻、中部日本新闻、西日本新闻)赞助。


[3] 日本七大新闻棋战之一。十段战始于1962年,由产经新闻社主办,获胜者获得“十段”头衔。


[4]按照日本棋院的规定,凡是连续获得5届十段或总共获得10届十段的棋手,60岁后即可自动获得名誉十段称号。十段战是唯一一个没有产生过名誉头衔的新闻棋战(截至今天)。


[5] 十番棋也称十局棋,对弈双方下十局棋,先胜六局者获胜。


[6] 指棋艺水平有差距者对局时采用的形式,即下手与上手对局时始终执黑。


[7] 打劫,简称“劫”,也称“劫争”、“争劫”,是指黑白双方都把对方棋子围住,形成循环无解,要先在别处下一着,待对方应一手之后再回“提”。


[8] 应氏杯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由中国台湾实业家应昌期于1987年创办的世界职业围棋个人大赛。首届比赛于1988年在北京举行,每四年进行一届,有“围棋奥运会”的美誉。


[9] 互先又称分先,指棋类对弈时的条件,表示两人棋力相当,可以由“猜子”的程序来决定谁先谁后的顺序。







非常无聊的彩蛋:



1.围棋里吃掉一串子叫“杀大龙”。(吊诡切题法)


2.我抽到的关键词是5号,“5”和“围棋”在日语里的发音相同,都是“go”。所以标题是冷笑话双关。


3.写的天元战第二盘参考的是柯洁和Alpha Go下的第二盘棋。


4.有写连载的想法,但是怕写得太没意思了,所以还没想好要不要写。


5.没了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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